段三

 

 

 

青泓縣,寂山靜廬。

 

一道曙光劃開陰雲,散去寒夜,堂前麻雀爭吵,屋外溪水淙淙。

 

吞佛起身更衣,側看赦生睡顏。

從六欲天地到青泓縣,坐火車最快得耗三天兩夜的時間。而青泓縣火車站離寂山靜廬尚有六個小時車程的距離。即使坐在車上不用勞動,對於不滿十五歲的赦生而言,仍倍感疲累。

「好好休息。」他悄聲叮囑。

赦生沒聽見,眉宇舒展,難得透出平時總藏起的稚氣。

 

每逢師弟因體力吃不消而一睡難醒的時候,他都會如此對師弟說。一開始是因為他答應過某人會好好待赦生,後來成了習慣,也不想改。

 

紙門被輕輕拉開,那位『某人』探頭。

『如何?』螣邪郎用唇語問吞佛,『赦生醒了沒?』

『他太累。』吞佛離開房間,輕輕帶上門,跟螣邪郎並肩同行。

 

依山而建的屋舍,迎來飛馳千里的涼風。

哪裡盛產好礦,哪裡就有随礦而居的煉礦師。靜廬西方十里處還留有鉅鋒里的遺址,東邊則存有依著夕月湖而建的一排大房舍,可惜,這兩流派早沒有後繼之人。

 

「赦生…」螣邪問得勉強,「在尊者那裡過得好嗎?」

吞佛沒有直接回答,「嗯…」看哪方面而言。

「他…長大不少。」其實自己很清楚,赦生心裡的傷沒有那麼容易癒合。

「螣邪,」吞佛沉吟,「這些話,不該由我轉述。」

「哈!他不會原諒本大爺。」搖搖頭,「逼他離家,是我過份了。」酒紅色的長髮隨著光影閃動金色光芒,讓人不住想拂上柔梳。

「赦生會明白你的理由。」吞佛想說什麼,又轉開話題,「頭髮綁好…」

螣邪突然想起什麼低頭笑了笑,「這麼多年,你還記著頭髮的事?」

「我只記得某位少爺不會綁頭髮。」一臉沒表情。

「然後那位少爺居然看不順眼會綁髮的你、強要拆你髮帶。」螣邪大笑,「後來母親看不過去,親自幫我們綁髮,赦生當時還吃味,死都不讓母親碰到他的頭髮。」

「你不也記得。」吞佛哼笑。

「當然,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低聲道,「多謝。」為了很多事。

「讓你謝,感覺挺不錯。」停一會,才把自己想說的說出來,「螣邪,坐穩位子,還有,別死掉了!」

螣邪郎作勢揍過一拳,「順便問一句,尊者還好吧?」

「嗯,算好也算不好。」走過迴廊,院裡樹木茂盛的枝葉篩過一道道晴陽落在深色木板上,「師父決定去看一步蓮華。」

螣邪鬆口氣「終於……」目光投向前院,「走吧,大家在等我們了。」

 

絕鳴子向他們招手,再向身邊人道早。認吾師請來師父,兩人同向到場的人打招呼。洛子商和黑白雙少聊天,天忌和素續緣互相自我介紹。吞佛和螣邪挖苦一大早才趕來的月漩渦。

金子陵看人到齊,心情大好,不住跟大家東拉西扯聊天談地。個性老實的認吾師一句沒吭地任自家師父扯嘴皮;另一位徒弟絕鳴子一臉受不了,不客氣的拽住金子陵要他別說話、快帶大家上山。

絕鳴子年紀只比金子陵小五歲,原是金子陵大師兄霄雲嶽的徒弟,但霄雲嶽早死,於是轉入金子陵門下;雖然輩份差一輩,但不得不說,金子陵多話的性格還真需要一個厚得住臉的徒弟來管著。

 

一行人徒步行至寂山山腳,依序踩上百石階,進入寂靈寺參拜祈福。

 

靜廬之內,還留兩個人顧著。

「你來了。」鳩槃忙著升火煮飯,「早。」

 

老屋舍的廚房還留有舊時代的味道,偏於房側建在泥地上的灶房不同於大屋架高的木檯地基,並有通向院子的獨立木門,看來就像屋主後來才加蓋出來的部分。其實只是舊時代的人為了方便殺牲洗菜避開木板疊蓆弄髒,才讓廚房退至屋側、掌廚者方便直接從廚房帶進食材並處理而已。

 

赦生好些時候才反應過來,「……早。」自己醒來時四望無人,大屋裡只剩廚房有聲音,但他沒想到會只有鳩槃一個人。

 

磚砌大灶的底部洞口正貪婪地啃食木炭,置於灶上的鑄鐵大羽釜不斷噴發帶著米香的白色水氣,和羽釜一體成型的鑄鐵釜蓋被水蒸氣推起又落下,發出規律的金屬撞擊聲。

 

「你等我一下。」鳩槃洗淨雙手,移步到放著木製廣口飯桶的桌前、用木杓挖出一掌的量的飯,再用雙手熟練快速地捏成三角型的飯團,放到盤裡,連同裝著海苔香鬆的罐子一起遞到赦生面前。

接過手,「謝謝。」隨性找地方盤腿坐下,一口一口吃著手上熱燙的飯團。赦生想起來:昨晚分派工作的時候,不習火性的鳩槃和自己,要負責這幾天的伙食。

 

眼前的人正將熟飯趁熱拌入調味過的米醋,仔細和勻,讓米粒能充分吸收醋香。

「鳩槃…」匆忙吃乾淨手指上殘留的飯粒,「你煮飯,剩下的我來。」

鳩槃一笑,「給。」遞去米醋熟飯和一把搧涼米飯用的紙扇。

 

和平時生活習慣不同,煉礦一開工,幾乎沒有閒時間讓眾人集合吃飯,多是誰餓了誰退下去吃,所以白飯這類主食一定要先煮好一整天需要的量;之後再看時間大火快炒青菜肉絲之類的開胃配菜和爽口清湯。

十三個男人的胃量、整整一天分的米,好像怎麼煮都煮不完。鳩槃放下第三次新米,還沒吹好柴,返抵大屋的男人們都餓得幾乎可用『哀鴻遍野』來形容了。

 

洛子商餓極也一臉痞樣,嘴上嚷嚷幫忙手勁卻控制不住弄碎一盤白嫩豆腐,黑衣劍少一氣之下把洛子商揪出廚房。素續緣捱不過吞佛螣邪的目光,乖乖鑽進廚房巧手切料大火快滾煮出一鍋青菜豆腐湯,心裡還納悶到底是屈伯伯還是狼伯伯把他自己會做菜的事說給那兩隻魔聽的?

吞佛向金子陵要來一包今年新採的春茶,和螣邪郎月漩渦坐去客廳一角泡茶喝。

「你們怎麼知道他會做菜?」月漩渦問。

螣邪郎閉目沒應,吞佛喝完手上的茶才說:「談無慾講的。」

「什麼?」

「談無慾上次送他的刀給尊者保養,順便問吞佛知不知道哪裡有賣新鮮現採的山葵,他的寶貝侄子那陣子天天練習生魚片的刀工。」

月漩渦咦了一聲,「螣邪郎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他的刀是我弄壞的,」螣邪郎面容平淡,「我付維修費。」

「噗!」月漩渦拍地笑,「難怪日月家前陣子好安靜,完全不插手我們異度的事,原來你給月才子下馬威!」

「算不上,」聳聳肩,「蟠凶鬧到他們地盤上,被談無慾抓住打斷腳;我總要意思意思護著自己人。」

「現在還好吧?」

螣邪勾笑,「當然,都處理完了。」

「嘖嘖!果然。」月漩渦不再說話,專心喝著手中熱茶。

 

「開飯!」鳩槃適時抬來一大盤厚實飯團,放在赦生和黑衣一起抬來的大桌子上,「還有五道熱炒和青菜豆腐湯。」回廚房繼續端來。

 

赦生原以為只有第一餐這麼手忙腳亂,後來才發現從第一餐到最後一餐都是手忙腳亂!甚至不知道從第幾餐開始,大家就默認素續緣是伙房組的。

 

開工前夕,大家換上藍色工作服,進入煉鋼廠。

金子陵堅持它叫『天廬』,但只有他兩個徒弟理他,其他人忙著依分派的工作開始備炭整泥搬鐵砂調校巨型電動鐵夾和修整搬運時墊底用的圓木柱。

絕鳴子和認吾師依師父的指導,修塑煉鋼爐的四面泥壁, 使其高二尺長三尺寬一尺,並在底部疏通對稱的透風口,然後在兩側做出較大的進氣孔以連著兩旁的鼓風設備,以便煉鋼時控制火侯。

 

這座煉鋼爐型式屬於歷史悠久的採風爐,和近年由西方引進的不同,採風爐爐心的最高溫比西方煉鋼爐爐心的溫度來得低;話雖如此,但經測試,採風爐爐心的溫度仍高達攝氏一千度,而這溫度恰好極適合融煉玉鋼。

 

寂山靜廬四季皆有清爽涼風和大致穩定的氣侯,這兩點對於必須堆放大量鐵砂和木炭的人力煉礦場而言,非常重要。除避免原礦銹蝕外,還能穩定工人消耗體力的速度。

 

吞佛和螣邪調校完鐵夾,從個方位拉拽綁縛鐵夾的鐵鍊,以確定鐵鍊不會鬆脫。

一旁搬鐵砂的天忌和洛子商聊天不經意說出『天氣涼爽』之類的話,吞佛維持面無表情以免自己笑出聲,看到金子陵抱著煤炭往爐心舖墊,他不露痕跡在人來人往中慢慢退至廠房大窗口。眼尖的螣邪馬上發現他的舉動,也跟過去納涼。

 

爐心生火未到一刻鐘,悶人熱浪像龍捲風似的掃過廠內所有人。

「喔……」黑衣痛苦地唉了一聲,退到白衣身旁小小聲碎唸,「夏天…煉什麼鬼鋼呀……」白衣輕聲:「噓…」讓皇弟躲到自己身影後。

 

離地獄融爐最近一圈的師徒三人,已不停冒著熱汗,但絲毫不退也毫無怨言,極專住地用心觀察火勢。

金師父手勢落下,絕鳴子、認吾師有默契的依序將鐵砂和木炭鏟進爐裡,交替輪回六次,停下,看師父的指令。同時,吞佛和螣邪負責補給鐵砂給絕鳴子、天忌和洛子商負責補充木炭給認吾師;月漩渦、白衣和黑衣暫退一旁休息,隨時注意有誰累了,換手上陣。

視力隨工作時間增長而漸次疲乏,除火爐之外的景物都像蒙上一層黑色的霧。

 

黑色薄霧中,冒著火的採風爐像有生命的噴火龍,襯著轟隆轟隆的鼓風聲,好似呼吸般有節奏地旺火、放光。

眾人在火龍怒目嘶吼中反覆餵牠鐵與碳,並期待著三日後將牠開腸剖肚取出寶礦。聽來殘忍,但在煉造的世界中,火是神、鋼是靈,你不控制祂,祂會吞噬你。

 

金子陵時不時讓眾人停下,然後自己靠近爐子,用細鋼條戳刺測試爐心的內部、用耳聽著火龍的呼吸,命徒弟鏟掉風口流出的渣滓。這種時刻,眾人也緊盯金師父的表情,深怕哪個小環節出錯毀了已融成液狀的鋼鐵。

精神一會鬆一會緊,煞是折磨人。

 

熊熊爐火持續焚燒超過整整兩日,大夥幾番輪替休息進食,即使躺在大屋疊蓆小憩,掛心鋼材的情緒卻一刻不得安歇。愈接近預定完成之日,氣氛愈是緊張。

 

日耀偏西,吞佛環胸站在離爐心最外一圈,等著螣邪累了下來交換。和旁人不同,身為打刀師徒弟的他能感覺到爐窯裡,誕生出某種無可言喻的熱燙圓融。

 

第三日凌晨,金子陵不知第幾次趴在爐旁探看側聽裡面的狀況,但這次終於露出欣慰的表情,「可以了!」

一旁徒弟們聞言,取來大鎚,在師父點頭之下,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捶毀泥製爐壁。月漩渦和天忌手拿長鉤,慢慢把捶碎掉落的泥塊撥遠攤平。

火龍最終放棄,瞬間所有的泥壁同時崩碎,正等待此刻的洛子商和白衣立刻用長桿撥掉弄散融鋼身上的炭泥,將鋼鐵露出來散熱。

 

吞佛和螣邪等眾人清理完、熱鐵散去一部分的溫度,才將巨大鐵夾放下的開關打開,小心控制鐵夾落下的速度和角度,夾住黝黑熱燙的鋼鐵。

「等一下。」吞佛前後觀察以確定鐵夾是否夾穩。

黑衣和隨後趕至的赦生趁此時把圓木柱一根根等距排在鐵鐵前。

「夾好了。」吞佛向金師父道。

「好,」金子陵目不轉睛盯著熱鐵,「慢慢拉。」

螣邪看著金師父的手勢,控制巨夾往上拉的速度。

當熱鐵抬起搆上木柱時,認吾師和絕鳴子各站在左右,小心翼翼地用長鉤將鐵鍊纏住熱鐵,然後,眾人分站兩端握住兩條鐵鍊巧力向前拉,慢慢讓它全部滾在木柱上。

 

初生的玉鋼不時閃著火光、噴發熱氣,將壓著的木柱慢慢炭化。

金子陵蹲在它身旁,細細審度它的哪些部位有足夠資質成為武士刀的一部分。

 

眾人靜靜等待煉鋼師的判決,時間像凝滯不動似的。

許久,煉鋼師站起來轉身走到大家面前,突然彎下身,「我們成功了!」致謝。

認吾師開心抱住自己師父,「太好了!」絕鳴子帶頭鼓掌,「大家辛苦了!」歡呼聲不斷,「謝謝金師父!」「耶!」「終於做完了!」「我想睡覺!」「餓了!」「我想喝酒!」

晚到的鳩槃看一眼人群外的吞佛,才笑著鑽進人牆和金子陵賀喜。

 

當夜,大屋裡裡外外都留下歡慶的杯盤狼藉。鳩槃從前院到後院來來回回撿過幾次酒瓶;屋內待洗的碗筷數量更以倍數增加。明明做好的飯菜就這些量,但幾個醉昏的餓鬼洗劫金宅大冰箱,能吃的還不能吃的全成了下酒菜祭五臟廟了。

原本應有三個人一起整理,但素續緣拼不過酒,頭痛早退。鳩槃不喝酒、未成年的赦生也沒喝,酉時未竟,屋裡只剩他們清醒的清理杯盤。

赦生好強不認累,一直幫忙到自己差點摔破第三個碗,才認命地窩到木板上,千叮萬囑要鳩槃累了定要叫醒他換人洗碗,才蜷著身體睡著。

 

半山夏夜吹過一絲寒氣,久浸涼水的雙手開始僵硬。

鳩槃擦乾手上水氣,呵掌搓手。

不知道為什麼,掌心一冷,身體會從脊骨發出一陣寒顫。

 

吞佛推開廚房門簾。

「嗯?你醒了?」鳩槃有些意外。

「我酒退得快。」接過手,幫忙洗碗。

鳩槃本不讓,但自己差點也摔破碗,才認分坐去一旁。

 

水聲滑過空氣,更添幾分冷意。

吞佛整理完回身,對上鳩槃視線,但後者立刻低下頭,看不出是悲是喜。

「他還沒醒,」鳩槃說的是赦生,「你抱他回去吧。」

「赦生…」拍拍師弟的肩。

鳩槃制止他的動作,「讓他睡吧,這幾天夠累人的。」

「抱他回去,他醒來會不高興。」

鳩槃正想說什麼,但眼角搶先察覺一道長長人影。吞佛轉頭看去,遠遠見螣邪郎站在走廊,雙手相抱一臉陌然。

「螣邪…」

 

赦生本來就沒睡熟,聽到師兄和鳩槃的聲音時神智還迷迷糊糊,但一聽到那人的名字,立刻睜開眼,傻愣愣看著許久不見的兄長。

「小弟」螣邪郎偏頭打量,「你要吞佛和鳩槃伺侯你上床?」語氣很是不屑。

赦生僵著一張臉,站起身挺著背離開,經過螣邪身邊的時候連一眼也沒看向兄長。

吞佛這時已經不知道賞螣邪幾道眼刀,待赦生走遠,低聲罵,「讓人離開的方法有很多種,你用了最差的一種!」

螣邪默認。

「我真想揍你。」紅髮魔人哼道。

 

 

鳩槃撇下兩魔,追到赦生身邊,「赦生…」

小魔想避開,但被鳩槃按住肩。

「赦生,」蹲下身,仰看小魔,想勸又不知道勸什麼好。

這次,螣邪郎又做得過份了。

 

「鳩槃…」赦生低著頭,「我習慣了…」

「嗯?」

「他總是這樣……我真的習慣了……」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鳩槃鬆開手,「但是赦生,無論如何,別恨螣邪郎…」

「…………」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鳩槃輕嘆,「很多事………」想了想,「有別的意義……」

「你想說,他用毒舌傷害我是有別的意義?」

「抱歉,」站起身看向小魔,「我不確定。」說著善意謊言。

赦生看著鳩槃的眼睛,總覺得剛剛的話語前後矛盾,像還有什麼沒說出來。

 

「回房睡吧。」

「鳩槃,」突然想起剛才睜眼時映入的第一個景像,「你和師兄……」

「沒什麼。」回答得太過迅速簡短。

赦生仔細回想當時他看他的眼神,「不對,」

鳩槃無語,同樣不點頭不搖頭。

「算了!」沉默的回應激怒赦生,「我回去睡覺!」

「赦生。」他退讓,「你想知道什麼?」

「算了!我不想聽你說謊。」

鳩槃再度嘆氣,「我確實說過謊。」

「什麼意思?」

鳩槃淡淡笑著,「我說,我剛剛確實對你說謊。」

赦生平回想剛剛鳩槃說過的話,「哪一句?」

「有真有假,你可以問吞佛哪個是哪個。」

 

「問我什麼?」

「吞佛…」鳩槃靈動大眼轉向來人。

「師兄…」經鳩槃一點,赦生已經平靜許多,「沒有要問你什麼。」與其問人求救,寧可自己想透。

 

「走吧。」吞佛向鳩槃道晚安,和赦生一起回房休息。看著師弟乖乖拉被子睡去,他才淺淺笑出聲。每逢鳩槃刻意轉眼珠,代表鳩槃方才話藏機鋒點了某人。

 

吞佛枕著雙掌,慢慢品酌鳩槃說那句『沒什麼』時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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