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野律2窩

寫在前面：視角再度調換，恢復Nameless1的『他』。

3.

　　他順著那人引導的方向找著位置，坐定；二輸戲院的坐椅淺淺吐出霉味，目視鬆軟的椅背一靠上去磕得背肌緊繃。他沒抱怨，滿腹心思隨著視線看那人坐在身邊而安穩。

　　「抱歉。」那人捧著飲料零食遞給屬他的那份，又冒一句：「帶你來看二輪片。」

　　他搖搖頭，「看午夜場也好，人少，而且我明天放假，可以睡大覺。」

　　「不用勉強。」那人兀自盯著閃動的屏幕，「我總是忙到連私生活都得用擠得才有時間，總要你等，對不起。」

　　「沒的事，我白天也忙，學校和醫院兩邊跑。」輕啜手中的茶，掩蓋言不由衷。

　　「等這件案子結束，我就申請調職。看當文官還是保全都行，別再這麼全天便利商店隨叫隨到就行。」偏頭過去啜了一口他的茶才坐回去，嘆氣，「要早知道這案子會耗上三、四年，我當下就遞辭呈溜走！」

　　「溜去哪？」他笑，「我還能不能遇著你？」

　　「哪都好。反正我們有緣有份，一定能重逢。」

　　他頓了頓。

忽滅的燈光藏起面頰的灼熱。

那人和他自小相識，但交情不只於玩伴，更像手足卻又有些不同。若不曾遇上那人另個自我，他會以為自己是那人唯一的生死至交，然而，共擁一個身軀的存在，也可算作『生死』至交吧？

他不諱言，察覺的當下自己的心裡五味雜陳，有錯愕有痛苦，但最後一味的感觸則是在很久很久以後相逢、明白何謂愛戀之後，才從回溯篩落的恍然大悟裡拾起：妒忌，戀人必有的私心。

妒忌，是他自身另個自我的契機。

不過…

那人從癱懶的姿勢調成正坐，似乎對電影內容有些興趣了。他低聲偷笑，自己果然沒有選錯影片。

工作繁忙加班過時抽不出空逛街挑魚買水草，確實無奈。但肩並肩一同坐著欣賞有趣的連播電影，另有一種滋味在心頭。

設備陳舊的味道，稀少又陌生的觀眾偶爾咳嗽，還有那人專心看戲眼睫瞬也不瞬的神情；他一口一口咬著帶甜又容易上火的爆米花，享受此時此刻流動的悄然即逝。

電影三集連著看一氣呵成，他想，希望看完之後不會覺得浪費生命，也不要意猶未境；過於完美或過於空洞的劇情總和現實相差太多。男主角的名字很沒創意，不過又套用宗教信仰『The one』那套。女角的名字很特別，『三位一體』，過去未來和現在嗎？或者，不過是株酢漿草？

場景的基色不屬七彩斑斕的泡泡，只有一種灰、一種黑，以及很少但搶眼的綠。他覺得這樣也好，可以避免過度視覺刺激引發痙攣昏眩。

「想什麼呢？」那人輕拍他的手，近乎無聲的醇音低語，「還好幾小時，別睡著了！」

他點頭，隨即失笑。

燈光早已暗下，誰都看不清誰的動作了。

「好。」他回應，握住那人的手。

數不清第三或第四個小時過去，坐直的身體既痠痛又伴著生理時鐘躍入將醒的迷糊。他和那人時不時互相指壓手掌以換取片刻清醒，有一會沒一會玩起搔癢輪流提神。

電影很有意思，他真心這麼想，但播到第三集時早已無法專注，只覺眼前飛舞的人影像為了犒賞廣大群眾不安而好鬥的心而安排終極大魔王，然後放男女主角昇天以昭示最後一集的決心。

播映結束，那人挽著他慢慢步出戲院，大街上的涼風比不上夜海沙灘上的清爽宜人，但感覺還不錯。

善惡二元的辯論到底有無義意？他想，這問題的本身其實也不過是虛無，但人類總陷入這種泥悼。

「Janus…」他不禁憶起。

A good side, a bad side, past and future.

And future…

「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笑語，「Ignorance is bliss.」

「這麼快就學會電影台詞了。」那人笑著拍了他的頭，「There is no spoon. 想這麼多做什麼？」

「哈！五蘊皆空，你何時辭掉工作修佛去？」

「嘖！我說一句你頂一句，又不是小孩子。」那人裝著一臉正經，嚴肅道：「我飽食終日，卻未曾咬到一粒米。所以得繼續吃！」

「是『終日喫飯，未曾咬破一粒米。終日穿衣，不曾沾著一縷紗。』想要我煮白飯不煮粥直說嘛！」

「不不不，我想說的是：五塵境界，才適合我！」斂容肅穆。

他絕倒。

看透表象又直白乾脆沉於表像的坦率，實在…

「一劍封禪，你很可愛！」

那人哼了聲，拉著他的手直直往兩人同居處前行，「你睏了！在說夢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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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The one = 救世主

三位一體 = 天主教，聖父聖子聖靈。其中教內人士常以酢漿草喻意三者屬同一體。

Janus = 羅馬的神，雙臉看向反側，代表過去與未來。

五蘊皆空、未曾咬破一粒米、五塵境界等是佛家講學言論，直指(知覺到的)世界本屬虛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