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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六 禁忌>


早上,狼叔全忘了昨晚喝醉過,又是大口喝著酒,熱絡招呼兩人共餐。
當著牧場主人的面,劍雪咬牙一口喝乾特大杯的牛奶,嗆得咳不停。
封禪原本還看笑話,眉頭一緊,心疼地幫忙拍背遞手帕。

「小娃娃,」狼叔笑得爽朗,「別喝這麼快。又沒人跟你搶!」
「劍雪交我照顧就可以了。」封禪回,「狼叔,從這到鉅峰里要多久?」拍順身邊人的呼吸,幫著問。
「坐馬車、不趕的話,一天吧!」狼叔掃光一盤牛肉,「待會給你們準備,不用擔心。」
「狼叔,」劍雪這才說的上話:「昨晚您有沒有聽到狼嚎?」
「有啊!我還出去看咧!」誇張地瞪大眼,「結果沒什麼!」灌下整杯酒,「城裡倒是有個消息說:前陣子有個村落被瘋狗襲擊,全村民都得狂犬病死了!醫生們現在正因此四處忙,你們看完身體沒事就快快回來,免得咱老人家們擔心。」
「好…」頓了頓,「昨晚會是那隻狂犬在吠嗎?」
「不是!不是!」狼叔給自己倒滿酒,「昨晚是隻路過的狼,不過觀察起來似乎對咱這沒啥危害。」

封禪無言地給劍雪剝餅,沒說什麼補充。
他以前就見過狼叔:在大雪山,自己成年禮那時。
坐落遠方的觀禮的長老群裡,其中一個坐在自己的監護人身旁的就是狼叔。

朱武說過,
狼叔年輕時曾和人類女子成家、離開狼群,後來妻死子亡,也沒想過歸來。
是封禪的母親犯同樣的錯,老狼回來反對血親企圖毒殺剛出生的封禪。
狼叔是王血,功績也大、輩份又高,就算曾經犯錯,仍有影響力。
狼叔年輕時的作為已讓一些心軟的族人動搖,
又加上後來封禪生母留下血書自盡,
更是讓王族不得不停下反省:
「如果,未來真的是人類的世界,
那堅守『隔絕』這條路,是不是真的會讓族人走向滅亡?」

老狼會救封禪,並不是為了補償什麼,而是給族人一個疑問。
當古老的種族一個一個消失,堅守自恃的狼人是否也會消失?
還是,試圖找出另一條路?

狼叔犯的錯,不是空前也不可能是絕後。
畢竟,人類和他們太過相似,甚至能混居生活不被發現。
陷入感情、障在混血,也是可預見。
不同於傳言,月圓不是狼人的罩門,精神才是。
月圓只是剛好萬物皆狂喜,狼人比較容易放鬆警戒;偶爾少數大意、喝酒誤事,
才讓世人以為圓月是揭開面具的關鍵。

月牙下的原身,反而讓世人誤認為只是普通的野性大狼。

如果感情可以控制,他們之中就不會有愛上人類的族民。
愛上不該愛的,不是原身不小心洩漏而受難,就是無法生下健康的混血而悲傷;再不然,就是面對愛人逝去後的孤寂。於是,愛上異族,成了禁忌!

九峰蓮滫,『緩』之地,給了老狼一個機會。
因生下混血而體虛的妻,陪了他們十年;
而混血子也活到成年後,才如同熟睡般安祥離去。

謎樣符文,隱藏著另一個古老種族的秘密。

劍雪同封禪上了馬車,探頭向後方的狼叔揮手道別。
「劍雪,要出發了。」
「好!」關好車門。

雖說時間不趕,封禪倒是沒什麼心情待在牧場。
昨晚和狼叔打照面,用的雖是原身,卻沒有袒裎相見的舒坦。
他本來就沒有做出歸屬的選擇,
突然不得不面對王血長者、又是曾經的救命恩人,更覺躁煩難耐。

碰!響聲打斷封禪思緒。
「唉!」劍雪揉著自己的右額。那聲『碰!』是自己打瞌睡撞上木窗。
「傻瓜!」封禪看明白,不禁輕笑。
「為什麼叫我傻瓜?」微嗔,撞到頭很痛耶!
「就是這麼覺得。」封禪將人拉到懷裡,讓劍雪枕著自己的大腿,「晚上不好好睡,白天補眠又撞了頭,不傻麼?」
「我晚上睡不好…」唔…好想睡…
「真像貓頭鷹。」
「…又不是…呵…」打了個大呵欠。
封禪笑,輕輕杷梳人兒綠髮,「睡吧,到了我會叫醒你。」
「嗯…」
晃動行駛馬車像個搖籃,劍雪閉上眼沒一會,便沉入黑鄉。
封禪看著他的睡顏,很久很久。
有誰會相信,名傳北城書院的劍邪,會是現在正枕在自己腿上的青少呢?
若不是領教過人兒犀利的提問,封禪也不會相信。

天才兒童嗎?
封禪覺得不是。
凝視著人兒的睡顏,彷彿流連夢境不想歸來。
「也許…」封禪沉聲,「是你的靈魂太過疲憊了…」
還有很多問題想問,還有很多謎團待解;但封禪告訴自己,至少,不需要是現在。

將視線轉到車窗外,湛藍晴空似乎能讓人舒展心靈。
在人的世界待久了,一時還不適應面對族人的反差感。
和普通人比,他是狂妄的邪,和狼人相處,他又是矛盾的半狼人。
封禪不怪劍雪隱瞞答案,因為他自己也有說不出真相的困擾。
狼人的存在,是不能公開的秘密;
即使自己不是純血,也曾因不是純血而被排擠過,都不該說。
人類太過膽小猜忌,不會接受世界上還有其他古老種族的存在,遑論和平共處;
遠的不說,人類自己就時常同種相殘。

古族有自己的信仰和忌諱,雖不乏聽聞彼此,但也不可能一同生活。
舉個例,狼人就不可能和人魚一起過活,生活環境根本就不一樣嘛!
倒是人類,沒有任何優勢,卻又懂得克服弱點,現在倒是遍布各地;
而這個開枝散葉的種族,偏偏是接受能力最弱的生物。

北海的人魚族在人類侵入濱海後便銷聲匿跡,
這是某個海盜家族背景轉型成古董商的怪人──蝴蝶君,說過的北海傳說。

想到同窗,不由得反思自己對人類的感情,
是有幾個朋友沒錯,但從沒有人能讓他想坦白一切。

劍雪呢?
封禪問自己,卻一直沒有明確的答案;
他『想』過,也『不想』過。
若明明白白全盤托出,然後承受對方可能會受到驚嚇的風險,他不想這樣!
可是,
他又好想好想,帶劍雪去看看那壯闊的大雪山,跟人兒說說自己曾經的日子。
渴望某個人能和自己的過去、現在、未來,都有所牽繫;
這種慾求是封禪從來沒有過的。

撫著別章,自己居然會有這麼一天,不再被秘密催逼著四處找尋。
突然覺得,將別章送給劍雪,放下執著;也是可以的。
封禪思索著送禮的可行性,腦海不住猜度狼叔昨晚話中帶話的涵意。
符文、劍邪,會有什麼關連嗎?也許,該見見劍雪認識的吟遊詩人。

「唉…」
「醒了?」
「嗯…」坐起身,伸懶腰,「腰好痠…」
「馬車上不好睡的。」
「我知道…可就是想睡…」
「待會到鉅峰里再找旅舍好好休息,如何?」
「好…」劍雪望向窗外,喃喃自語:「不知道慕醫生會不會早到了?」
「應該不會。狼叔說過,外頭有疫情,醫生大概忙得緊。」
「希望沒事…」
「別想太多。」替人兒整理頭巾,「那不是我們幫得上忙的。」
劍雪低下頭,想了好一會,「一劍封禪…」
「怎麼了?」
「你不想問…別章的事…嗎?」
「我想問…」拆下別章拿上手上看了看,決定收入口袋,「但我希望是你自願說出來,而不是由我問。」沒想到劍雪會主動提,於是封禪退讓。如果劍雪沒準備好,封禪願意等。
「我不是因為別章才救你的!」話說得急,突然覺得似乎更讓人誤會,劍雪窘得臉都紅了。
「哈!」輕彈人兒額頭,「傻瓜!」
「唉!」有些委曲,「為什麼?」
「不為什麼。」將水壺遞過去,「你剛睡醒,喝點水。」
「好。」
帶著笑,看青少乖乖聽話喝水;再接過水壺,收好。

「一劍封禪。」
「又怎麼了?」
「我想聽曲。」
「你呀!」生來讓我伺候的嗎?正想裝怒,迎上那對藍眸,登時立敗,「好吧…」從背包裡翻出銅笛,寵溺地吹過一曲又一曲。


至於…劍雪隱瞞什麼?
狼叔暗示什麼?
吟遊詩人又可能知道些什麼?
現在通通都不重要了!

只要彼此快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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