杉野律2窩

<章四十三 戒神‧低語>


黃土隨風，無聲低喃。
幾些裂土承不住空刃、崩落於地，吐出細碎的嘆息。
這裡，是戒神古堡，所有傳說起源共有的神秘之地。
在吟遊詩人所傳誦的古代歷史之中，便藏有戒神古堡的故事。

封禪牽起劍雪，小心地領著他踩踏荒土。
兩匹駿馬，在不遠處林影中小憩，靜待他們的歸來。

考據裡，戒神古保是通天塔消失之後才出現的另一個共有的地理名詞。
有人認為，戒神古堡是人類自通天塔之後，所建的另一座試圖削減神威的建築；
另一些人認為，戒神古堡是一個象徵，象徵人民不再自以為能上達天際，於是建此城堡做為敬神之用；
亦有一些人覺得，它是上古敬神世代的終結。

戒神，究竟是戒於談論神？戒於追求神？還是，戒於尊重神？莫衷一是。

對於神裔而言，上述論述不過只是餘的猜測。
戒神古堡，最多只是上古時代人類歷史留下的痕跡，是偽神之物混亂可悲的印記。

出乎現存人類的臆測，
熟衷考古的半狼人早就猜到、也從吟遊詩人口中獲得証實：戒神古堡，不只一座。
或者說，
那些藉由傳統學徒制而受到完整靈恩洗禮的石匠木匠工藝師們，
隨著人群的遷徙，將敬神的神殿氣息複製流變到各個信仰中樞。

據吟誦歷史所述，通天塔消失之後，人類陷入分裂，
當時的祭司族為了人類的團結、為了重振古代〝神使〞的威權，創建一套新的信仰。
『偽神之物，是神是像，也是神造為管理天也眾生的媒介。』
『所以，從神性那裡承恩而來的聖靈，只要經由轉化，便能為已所用。』
『祈禱文如是、古符文如是、鍊金咒痕如是；甚者，魔法亦如是。』

與此同時，神裔也開始隱於人類的歷史。
以半神德魯依和偽神決裂為劃分；戒神，代表神族遺棄偽神的開始。

「這座古堡，」封禪扶著劍雪踩跳土堆，「是所有傳聞為『戒神古堡』中最老的一座。」
「為什麼這麼說？」劍雪好奇地四處張望，嗯，看起來是夠破舊沒錯啦！
「我的研究顯示，它的歷史文獻算是最早的，建材和建法又最老最考究。」替劍雪拍去塵灰。
「還有呢？」哪會不明白封禪的個性。
「再加上，」封禪笑，「它是真跡。」
「怎麼說？」劍雪看著斑駁石牆，感受歷史的滄桑。
「戒神的隱意，是『眾神離世』，」封禪說：「所以，戒神古堡本身自然會有代表眾神的圖紋或符號。」
「只是表象的話，任何一個手藝精巧的工匠都能仿製吧？」彎下身，輕撥一叢繁茂矮綠灌木。
在這黃土之地，能有如此青蔥活力的植被，確實神奇。

「沒錯，」封禪幫著將灌木撥開，露出石階扶手上的藤紋。
「啊…這是…」劍雪伸出指尖，細細探觸藤紋，「古符文…」
「你說對了！」封禪對上指，「雖然年代已久、讓風雨蝕化了不少，但確實是具有靈力的古符文。」
「人類的工匠做得出這個？」
「古時代的工匠可以，」封禪解釋：「據考究，古代工匠施工前都要齋戒沐浴；施工時需要專注心魂、將自己敬神的情感注入作品裡面，有的施工地點還會有祭司長駐祝禱。在上古靈力豐盛的時期，這麼做的確能將自己的部份靈魂注入作品中，成為具有神祝的符文。」
「藤蔓…」劍雪仔細看著眼前的古符文，「豐饒的表徵，森林之母的祝福之一。」
「嗯，母性神祇的印記，」封禪說：「現在，母神信仰很稀少了。」

「封禪…你真的認為…」對上雙眸，「這裡和黑暗魔法有關嗎？」
「光與影，永遠相伴。」
「你認為，既然這裡是多神信仰中眾神存在的証據，必然也會有眾神消失之後隨之而起的黑魔法的真實線索。」不是問句。
封禪再度領著劍雪晃幽，「在文獻中，眾神消失和黑魔法原起的時間點太過巧合。」
「你該不會認為，」劍雪不住回頭看了看那叢灌木，轉頭道：「這裡並不是那麼〝神聖〞的地方？」

「戒神，為何要〝戒神〞？因為不需要了。」
「什麼？」
封禪停在一道石牆旁，看著其上的花紋，「你想，渺小的人類為什麼敢說出〝不需要神〞的這種話？」
「唉…」劍雪嘆，「妄自為神。」忽地預感映入，攤掌一伸。

片刻，一隻白粉蝶翩翩飄入劍雪伸出的那隻手。
鱗翅張合張合，
再，飛離。

封禪看著，不覺意外。
好像，
他的雪，就該是那個會待在這裡、做這種事的…………
神…

猛然驚醒，「雪，你該不會…來過這裡！？」
「咦？什麼？」劍雪隨言四處探看，「這裡…？」
「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你被封在九峰蓮滫的石洞中』，」捉著人的肩，「你的名字，你醒來的時候他們叫你什麼？」
「啊？嗯…」嚇到，「父親他…他們解開石壁上的古符文才和我說的…」
「你叫什麼？」
「鳩槃神子…」輕輕掙扎，「封禪…你怎麼了？」
「神子…」喃喃自語，「不需要神…神子…守秘者…」
「封禪…你弄痛我了…」試圖拔開對方的手。
回神，鬆手，「對不起…」稍稍退開，讓自己冷靜，「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嗯！」
劍雪同時收聲。

空氣中，瀰漫著不該有的濃厚氣味。
鮮血的氣味！

本能反射，封禪捉著劍雪的手，飛快躲入荒地漫草掩蓋隱藏的半殘石橋之下。


不對勁！
封禪將劍雪護在身後，細細區辨迎風送來的氣味。
有人類，
和一個，充滿血味的…東西？！

「封禪…我們為什麼要躲起來？」不自覺用氣音。
「雪，你沒聞到嗎？」小心探看，「空氣裡有血的味道。」
「血？」偏頭，「沒有啊。」
封禪錯愕，「有一股很濃很臭的血味，你沒發現？」
劍雪搖頭，「不過…」閉上眼，「有個，奇怪的感覺。」
「什麼感覺？」
「我不會形容…」捉著封禪的袖子，「我很擔心流星和踏雪…」
封禪握著劍雪的手。碎裂的拼圖、當下的應急，塞得他神智緊繃、難以排序。

「封禪，你能出聲警告牠們嗎？」
「你…感覺得到危險？」

劍雪靜了靜，「我想，我感覺得到…死亡…」
封禪望著他，鬆了眉，「好，我待會用狼音警告牠們。」

劍雪低喃，「封禪……」語氣含著歉意。
「沒關係的，」輕輕摸著他的頭，「我懂你，因為我也曾經逃避自己的非人之能。」
劍雪溫順地任他摸，像隻小獸。

「雪，」封禪領著他的視線，「看這裡。」
那半殘仍挺立的石橋，風雨摧折之後仍堅實不毀的基石底部細痕裡，印著一段雜亂的符文，和…一個極為熟悉的，圖騰。

「這是…」劍雪陷入疑惑。
「這是，你與我。」指尖點上劍雪的額，又按回自己別章的位置。
「我不懂…」
「你是，神子。」拉過劍雪的手，將他的食指搭在封禪自己的唇上，「我是，你的，守秘人。」
劍雪傻愣片刻，待腦子消化完，又驚愕地說不出一句話。

「我們，」封禪將人拉入懷中，「本該相逢。」


推動這一切的…

究竟是緣份…
還是……，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