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十九 情音與笛>


劍雪繞著月夫人的宅邸晃幽。
封禪和章袤君正試圖向月無波套話,螣邪郎同赦生拉著雷絆著那名冒牌千金;
大夥任劍雪隨意走,他也覺得清閒。
離開山林久了,很是懷念那醉人清幽。
不知道之前看到的那兩隻老野獾而今如何?找到安全的窩過剩下的日子了嗎?
心底自然明白老獸沒有體能優勢,
但總不忍心去想那前些日子還蹭著自己的手的毛絨生物變成他獸的食物。

宅邸草扶疏,繁花造景不多,但香氣顯明的植物不少。
是為配合月夫人的眼疾吧?
劍雪瞥見一矗矮花牆,
品種非是香郁之物,花朵略為粗曠桃紅,有幾塊及膝圓石環列;
他沒多想,逕自挑選個方便的圓石坐下,伸手輕撫那不知嬌羞的朱瑾。

啪!
細微但鮮明的斷花之聲。
劍雪捏著花基啜吸。這種花,蜜甜,待些時日花繁,攀上螞蟻便沒情致偷蜜嚐。
不過,通常蜜期也短,一般人只當它是觀察花,少有人知道它的含蜜時刻。

章袤君扶著月無波,帶她坐至劍雪身旁的另個圓石。
月無波差章袤君去和冒牌千金說話,倒是不怎麼在意兩旁的初識之人。
螣邪郎看到封禪的暗示,拖著章袤君加入話題,不放人走。

「月夫人,抱歉。」劍雪坦白:「折了妳的花。」
「我方才有聽到,」月夫人平靜無波,「久沒聽見攀枝聲了啊…。」
站在後方的封禪沒說話,眼神示意劍雪繼續聊,便退至凡人耳力不及的遠處。

劍雪道:「花落聲,讓妳想起過往?」
月無波沒回應,從劍雪手上接過落花。
「這花,」劍邪道:「非是香花,常人種來共賞用。」
月夫人微微一笑,露出心事。
「但此地此花非是為了觀賞,對嗎?」
「你方才進來的時候說你叫什麼名字?」
「劍雪,劍雪無名。」
「劍雪呀…」月無波問得風輕:「你怎知此地此花非是觀賞用?」
「既做花牆,何故攀枝?」
「既為觀賞,何不折花?」
「折落入室,便為賞之人為。」劍雪直言:「夫人並非此樂之人。」
「故人所種,故人所攀,無怪也。」
「故人,他日有緣便能再遇;夫人語氣卻多悵然。」

月無波沒回,劍雪決意靜等。

遠處封禪順風音節奏隱下呼吸,靜待事實。
不久前的套話,為顧及章袤君掩去的真相,封禪問得制胕;
想知道鄧王爺之事,又得迴避人已失蹤的現狀。
盲人心不盲,月無波感覺得出他們的不坦白,混血狼人也明白她的不自在。
以問引話不難,難在引出的是幾分真話。
見月無波對折花之聲有反應,便由劍雪帶話。

「劍雪,」月夫人看似無意:「你方才為何摘花?」
「我摘之,不為賞花…,」語正停。
「為我再摘一朵。」夫人道。
劍雪依言,伸手按向花蒂連莖一指即長度,折下送上。
「你知道這種採法?」夫人轉著手上新嫩,想著。
「花紅誘蜂,採蜜而已。」

月無波剝去身蒂,露出透明餘蜜,點在指上送入口中吃了。
「劍雪,對我說實話,」語氣帶著怒與焦,「她是假的,對嗎?」

「唔……,」劍雪聽見封禪的低語,坦白道:「對。」
「鄧九五!」月無波對天切齒,「你果然又騙我!」
「夫人……」
「紅花採蜜,只有山裡人才這麼清楚,」月無波不在平靜,「我早就發現了!」
同時,封禪輕喚赦生,要赦生叫雷做事。

夫人再問:「鄧九五派你們來的?」
「不是,」劍雪說:「我不認識鄧王爺。」
雷叼著那笛,走過去交給劍雪。

「不認識鄧九五?」月無波冷言:
「鄧九五的四個兄弟又與我無關,你們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而來?」

劍雪輕撫細笛,想為之添上些溫度,「我們只想知道,它的故事。」交給月夫人。

月無波接過,反覆反覆地撫觸,淚水忽而灑落。
「吾女之笛,怎麼會在你們手上?」哭問:「她怎麼?」

「…………」一時無言以對,想問,又覺得太殘忍。
「她怎麼了?」月夫人抓著劍雪衣袖,「你說話呀…我女兒怎麼了?」
封禪見狀走近,加入話題:「抱歉,容我問句,這笛是誰的?」

「我女兒的。」
「不是鄧王爺所有?」
「不是!」月無波道:「這笛是我托人特製,我再親手交給華兒的,我不會認錯!」
「那麼…妳教過她吹笛?」

「當然!」月夫人氣極:
「你們是怎麼一回事?一個一個話裡迴避!我的女兒倒底被你們藏去哪裡了?說呀!」

「嫂子…」章袤君這才趕來。
「章袤君!你若真當我是嫂子,就把我女兒還來!」月無波氣得站起身:「鄧九五呢?他是不是也在這裡?這樣糟蹋我,你高興了嗎?!」對著空氣叫嚷。

「月夫人,」劍雪勸:「妳別這樣,這裡真的只有我們。」
「我女兒呢?你們把她藏去哪了?」
「嫂子……」

「章袤君,你不要以為我眼盲就矇我!」恨恨地道:「我早就發現那女孩是假冒的!今天你們要不是有事相求,還會在這待這麼久嗎?」

封禪說:「我們確實是有事相求,但請夫人莫為難章袤君。」
「我問我女兒的下落哪裡算為難了?」

「嫂子…」婉言再道:「我確實不敢說……」
「那我也無可奉告!」
章袤君努力維持聲調,「二哥…二哥他將華兒嫁人了…所以……」
月無波抱著笛子,沉下聲音:「章袤君,你當真以為我是傻子,是嗎!?」
「嫂…」

「劍雪!」夫人喝到:「你是知道的!對吧?!」
「唔…啊!」劍雪一時間忘了裝傻,破綻浮現。
「我要的只是我女兒的下落,你們為何如此待我?!」
「夠了。」封禪直白:「章袤君這麼做也是想為妳好。」
「為我好?!把我困在這園子裡!把我女兒藏起來,哪裡是為我好?!」
「學長,沒關係,不用替我出頭。」章袤君嘆氣:「總會有這麼一天。」
「學弟…,」封禪勸,「你別說衝動話,到時候她若氣起來,更不可能幫忙。」
「你們欺瞞我在先,又奢求我幫忙,」月無波狂笑,「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

「由我說吧…」劍雪接過話,試圖穩下月夫人的心緒,「月夫人…,」
「說呀!」
「月夫人,我沒騙過妳,所以,也請你給我個方便,可以嗎?」
月無波抿唇。
「月夫人,我們只是想知道這笛子的故事,沒有惡意。」
「…………好…,」終究退讓,「但我要先知道華兒的下落。」
章袤君在一旁面色為難,封禪按著他的肩,勸他退一步,現在情況和以前不同了。

「月夫人,」劍雪直起身,垂眉斂目,聲線飄然,「真相帶來的,不一定是光明。」
「我不需要這種憐憫。」
「令千金,已亡。」劍雪說得直接,不帶情緒。
月無波雙手握著笛,沒說話,連眼淚都忘了掉。

人說至悲無痛,是嗎?真是這樣嗎?
劍雪心裡不是沒有情感,
真相一出,便是奪了為人母親的希望與寄託;
但一直欺瞞下去,真的能使她活得堅強嗎?還是只有活得折磨而已?
封禪望著劍雪,給了一個安慰的點頭。

「月夫人…,」劍雪再度說話:「我真的很遺憾…」
月無波坐落,輕聲吐息,「我…我知道了……」淚水決堤。
「嫂子……」
「謝…謝謝……」沒有推開章袤君,「謝謝你……章袤……」

封禪過去握著劍雪,唇輕點人兒的細髮。
劍雪倚著頭,不想再說話了。

「嫂子…,二哥他…他也不見了…,只留下這隻笛……,」
月無波制止她小叔的話,
「我們十里王酋……認為笛音能…使親人順利渡過冥河………」

執笛撫音,如泣如訴,思情切切。

封禪和劍雪頭靠著頭,沒出聲,默默聽著隨風飄散的情音。
混血狼人心頭隱隱不安,空靈聲在腦海回響……。

不要…解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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